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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斗随笔》经典语录

日期:2015年10月24日 分类:经典语录

我正是在这样的国度,满身尘土,马不停蹄地走。暑气熏蒸中卷扬机声、码头工人的喧嚷声连成一片的港口城市巴士拉;椰枣林深处清真寺金顶生辉的卡尔巴拉;骑着瘦驴走访的巴比伦遗迹;在这个干涸的国家仅有的奇迹般的浓浓绿荫、波影荡漾的底格里斯、幼发拉底两河岸边;一个喧嚣和梦幻奇妙组合的城市巴格达;石油城基尔库克;可以远眺北部土耳其雪山的摩苏尔;女人披黑袍、男人头裹白色包头巾、骆驼、阿拉伯马、巨大的落日、沙漠里夜间出没的蓝光闪闪的狐狸眼,还有覆盖在这一切之上的满天繁星。

自己这半辈子到底穿坏了多少双鞋?一时茫然,懵然。倘若换一个不愁吃穿,每天根据着装和心情去左挑右选鞋子的人物,恐怕也茫然不到这等事上。然而,大概是吝啬偏执的性格所致,我和鞋的关系却没有那么轻松大方,每双鞋总是必穿到报废,穿破一双再决定买下一双,然后又非穿到不能再传不罢休。或许叫做一双鞋主义吧,总之我始终不渝地坚持这种做法。这样说,乍听起来就像我刻意去做的,其实不然。事实真相是:如果我有几双鞋,我会专门拣其中一双喜欢的穿,盯着一双穿,那双鞋当然坏得快,穿坏了再找出下一双喜欢的,再穿到坏为止,其结果也就导致了一双鞋主义。

因为如此穿法,所以每双鞋穿的时间都比较长,因此我有许多对鞋的回忆。那个事件是在穿那双鞋的时候发生的,那首曲子是在穿那双鞋的时代写的,去那个国家的时候是穿那双鞋去的,等等。自己也奇怪:正经事动不动就往在脑后,而这些鸡零狗碎怎么记得这么扎实?

我就喜欢长寿,不能不为之感动。怡然自得、仙风道骨的老翁端坐在那里,白光耀眼,已经完全超出了老人这一概念的境界。我感到,从那跳动了一个多世纪的心脏、呼吸不止的肺升华出一种超越任何机械性能的卓绝之美,令人眩目。同时我看到,在那耀眼的白光中,洋溢着不可思议的青春活力。

反过来看看世界。阿拉伯的头等大餐上烤全骆驼;非洲的土著把打翻的大象开了膛,钻进去吃内脏;夏威夷有烤全猪;广东人“四条腿的除了桌椅,剩下的全吃”,不仅猫狗连猴子都吃,虫类从龙虱到青虫一概不在话下。在这样的世界形势下,唯独日本人小里小气,捡来点什么不像样子的东西,还要掖掖藏藏,吃得不仗义;没什么度数的日本酒,为了醉得快也要空腹喝,这样下去能行吗?

我每次穿坏一双鞋,都要深情地望它几眼,想到只有那双鞋和我才知道的轨迹——那个家,那个剧场,那幢楼,那条路,那个公园,那个停车场,那个机场,那个城镇,那个国家,以及那音,那光,那温度,那晨,那夜,那些日子。然后边穿上新的一双边想,今后只有这双鞋和我知道的未来的轨迹以及这条轨迹的意义和方向。

我茫然地呆立着。在我周围乱舞的群蝶似乎并不喜欢长时间飞舞,又回到山崖、石头和树上,不久又恢复了寂静。它在一瞬间出现,又在刹那间结束,太像一个梦。但是用心一看到处都是,不能不使你信以为真:周围的树干、树枝、叶片背面,还有山崖、岩石表面无不落着密密的一层蝴蝶。翅膀是褐色上有四个红色斑点的保护色,就像从树的枝枝丫丫漏下来的光线,难怪蝴蝶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周围所有事物的表面,竟让人无察。再看,这光景简直奇异极了。

我平时吃饭就图吃个痛快,比如说吃海胆吧,自己亲自潜入八丈岛的海里,捞上三四十只大个海胆,敲开后放入大碗,再打一碗鸡蛋,往里放上酱油和辣根,拌上饭吃。而在这里,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竟然在一只小小盖碗中放着少得可怜的海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究竟叫什么呀!抠抠搜搜端上来这东西,让人哭笑不得。日本料理强迫人这种吃法、喝法,从骨子里透着股穷酸劲儿,令人作呕。

自由包括所有内容,从高尚的到低级趣味的,我认为自由的包容性本身就有意义。经验,这才是被束缚的国家获得解放时最需要的。然而,这种解放与自由还不是目的。我们在解放的经验中能抓住什么才是重要的。从经验中不能抓住积极向上、朝气蓬勃、美好正确的东西,而抓住了污垢糟粕,就只能落后于时代。污垢即污物与污垢的合成词。污物是一般人难以近前的龌龊之物,而污垢则是低级的东西。既然如此,相比于抓住污垢,我更想鹏程展翅,飞向太阳。

今年又到了真正的秋天。秋天,是在落叶中结一件事的合适季节。到了向常年与本文同在的广大读者告别的时候了。 再见了! 我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老人是要离开的。能够看到的只有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老人哼着久远的时调走远了。 大寺香袅袅, 升空化雨云。 老人的烟斗已经不出“烟”了。唯有所求者,现在应该是不同意义的另一种“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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