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经典语录_严歌苓名言句子
日期:2015年09月21日 分类:经典语录
心太软的人快乐是不容易的,别人伤害她或她伤害别人都让她在心里病一场。
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
漂亮和美丽是两回事。一双眼睛可以不漂亮,但眼神可以美丽。一副不够标志的面容可以有可爱的神态,一副不完美的身材可以有好看的仪态和举止。这都在于一个灵魂的丰富和坦荡。或许美化灵魂有不少途径,但我想,阅读是其中易走的,不昂贵的,不须求助他人的捷径。
我发现一个人在放弃给别人留好印象的负担之后,原来心里会如此踏实。一个人不必再讨人欢喜,就可以像我此刻这样,停止受累。
怜悯可不是什么好的感情,被怜悯的人必须接受怜悯中略带嫌弃的敷衍。
庸俗是一个人开辆豪华奔驰车,但连买本书的钱也花不痛快。
人一老,对于自己是不是被别人多余最为敏感,他们整天都在看儿女们甚至孙儿孙女们的脸色,看看自己在他们生活里的定位错了没有,错了就是多余。没有比发现自己多余更凄惨的事
爱的那个永远这样忍气吞声,被爱的那个永远可以不付责任,坐享情意。爱和被爱就这样遥远,沉默的存在,都很无奈。
美好而没有希望,是最干净的美好。
不管什么时候,都做一个不凑合不打折不便宜不糟糕的好姑娘
"中国是个啥地方?做学问做三分,做人做七分。外国人最要紧的是发明这种机器那种机器,中国人呢,最要紧的就是你跟我搞,我跟你斗。你不懂这个学问,你在中国就是个没用场的人"
一代代的小说家戏剧家苦苦地写了那么多,就是让我们人能了解自己,而我们人还是这么不了解自己。一定要倾国倾城,一定要来一场灭顶之灾,一场无期流放才能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曾经是爱的。
人这种杂食动物挤在一块比任何动物的气味都坏。
靠父母,你可以成为公主;靠男人,你可以成为皇后;只有靠自己,你才可以成为女王。
我能永远吃苦,却不能永远年轻。
跟着人群走是一种选择,一种安全的选择,跟着爱好走,跟着理想走,是冒险的选择,有不可预料的成功和失败等在前面,但因为年轻,选择得起,失败得起,可预料的未来反而无趣。
人一生只死一次,草草地就死了,比来到这个世上还不由自主。
终究要失去的东西,不如主动失去。能够主动地丢失便是施者。怎么办呢?不这样施舍,弱者怎样表达对于压迫他们的强者的宽容大度呢?
“或许生生去斩断它是不对的,反而帮着它生了根。所有的儿戏你不能去生生地斩断,本来儿戏自生自灭,你一斩,它疼了,它反而生了根,它反而至死不渝了。”
”他要跑到她面前,跟她说,我和你发生了一场误会,也许我跟自己发生了一场误会。我爱的,却认为不爱。一定要倾国倾城,一定要来一场灭顶之灾,一定要一场无期流放才能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曾经是爱的。“
心,并不指心脏,心是一个生命除了肉体存在的一切存在。那个存在不跟你要吃的、要喝的,但它要除了吃喝之外的一切,连你的梦它都要,因此它是生命的生命。那就是心。心的疼痛便是生命的生命在疼痛。
一个钱堆出来的女人,一个蜜泡出来的女人,走到哪里都要创造喜剧高潮和欢乐结局。
他和她都没有把目光马上离开。男人和女人的友情一点点暧昧都不要是不可能的。
在她母亲的时代,她应该已经 是个标准的老小姐。就是这些母女间的刹那对视,母亲已经在女儿脸上身上看到了一个老小 姐的先兆。那样的高洁素雅是不近情理的。越是接近做老小姐的目标,她的高洁素雅越是纯 粹。这就给一个个男友增加了难度,越往后越无法破除她那份高洁素雅。并且,似乎因为谁 都怕由自己来破坏这份高洁而走开。
从床头到灶头,我自认为没有女人能跟我比,我跟她们不能比的就是命。
认识你之前,我是不认命的,我总想着。
现在我明白了,人跟人不能比的是命,命比不得,样样都比不得,
顶苦的女人是不得不认命的。
人应该给自己足够的民主自由选择权选择跟谁交往,并坦荡地承认一份交往的失败。
为什么爱一个人就能看的那么不能自已?就要让她疼,恨不得虐待她?让她知道这疼就是爱?或者这爱必须疼。
这个家是由每一个人撑着的,哪一个走掉都得塌。
知识分子的生命在于接受知识、分析知识、传播知识,甚至怀疑知识、否定知识,在他接受和分析的时候,他不该受到是非的仲裁。知识分子还应该享有最后的自由,精神的自由。他说他越来越理解福伊(Foy),那个被基督徒杀害的十五岁女孩。她拒绝偶像崇拜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最后一点自由,精神的自由。而后人把她作为圣女膜拜,把她肉身的一部分塑成塑像,使她也成了偶像,放入为她在康奇斯城建造的庙殿里,以膜拜来背叛为了人类最后的自由而牺牲的先哲。
一般此类“没用场的人”都有一身本事,误以为本事可以让他们凌驾于人,让人们有求于他们的本事,在榨取他们本事的同时,至少可以容他们清高,容他们独立自由地过完一生。但是他们从来不懂,他们的本事孤立起来很少派得上用场,本事被榨干也没人会绕过他们,不知如何自身已陷入一堆卑琐,已经参与了勾结和纷争,失去了他们最看重的独立自由。
“你脸不脸红?我脸红。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把欧阳萸看那么重,你不怕他知道这事?那他离开就不回头啦!”
小菲闷了一会,淡淡地说:“他不会走的。不会为我的过失离开我。他要离开我,会因为他自己的原因。”
“要不要试试?告诉你,没男人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你不懂啊,团长。”
“是啊,我越和你谈,懂得越少。”
“他不是个一般的男人。”
“再脱俗的男人,也会嫉妒。”
小菲凄哀地一笑:“他要那么在乎我,会嫉妒,我倒高兴了。”
原来她不怕欧阳萸知道,是这个想法在垫底,她突然懂了自己。
我告诉你,正是这个少年对于你的这份天堂般的情分,使我决定写你扶桑的故事。这情分在我的时代早已不存在。我们讲到爱情时脑子里是一大堆别的东西,比如:绿卡,就业,白领蓝领,Honda或是BMW。我们讲到爱情时都做了个对方看不见的鬼脸。
在此地谁有块心病,有块暗伤,一定会有人来揭穿它,你的痛不欲生可以舒缓大家的痛不欲生,一份不幸给大家拿去,医治集体的不幸。
怎么不多我呢?一块料子本来够一个人做件旗袍了,多出一个人只好做两件马甲。
你笑,是种放弃:这世界就这么无缘无故啊, 爱也好,恨也好。
等她转过身,他把她抱了起来。小菲像只乖猫,偎在他怀里,让他把她放在他床上。小菲成了第四亿零一个。她后来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从她为他偷偷拆洗被子,到给他“我想嫁给你”那白纸黑字的傻话,他始终明白。他不必去拆开包在书外面的报纸,去看那张字条,也明白她怎样向他冒死冲锋。在他的远亲近亲中,十几个表妹妹堂妹妹都类似小菲。他集狷狂、柔弱、放荡不羁、细致入微于一身,总让女性对他措手不及,激起最大程度的性兴奋和征服欲。她们大部分在归于现实后会放弃他。做起长远打算来,他没有实际益处。读了些书的女人心里都密藏着一份祸心,她们与他梦里私奔,魂魄偷欢,以满足这份祸心。她们不在乎“剃头挑子一头热”,只要他暧昧一些,不时赏她们一点点体己感觉就可以。
仇恨是一种悲剧式的壮丽感情。它使人自我感觉正义、神圣、使命所驱。不是你咬我一口,我必定还你一牙的仇恨,那是低级的动物式仇恨。更高和纯的仇恨是与生命俱在的,它博大得可以没有具体敌对面。就像人的博大却无处施予的爱。这种最高的仇恨可以被许多年地封在那里,黑暗一片,人甚至从不意识到它的存在。而这片黑暗终于决口,淹没整个思维和理性时,人要做的,不再是有目的的毁坏;人是为了完成一次感情的壮举。所有的烧、砸、杀、奸,都是渠道,作为这片黑暗流散输出的渠道。最初使敌对意识崛起的东西,此时已渺小得近乎消失。人渐渐陶醉在毁坏和残忍制造的壮观中。
"老早呢,觉得你没用场好,心底里不龌龊,人做的清爽。太有用场的人都是有点下作的。 现在看看,没用场就是没用场“
中国几千年的语文艺术,多么美妙,到此就剩下主语、谓语、宾语的对错,剩下某道题得三分或某道题失两分的算计。这样功利的课程,别说你们这些十七岁的孩子满心寡味,连我这个教学十多年的语文教师,一整堂课都找不到一个兴奋点。
我想象你的睡眠是一堆破裂的精细瓷片,瓷片薄极了,半透明的,勉强被拼兑成一个惊喜容器,它盛装着你的生理和心理健康,一次次针灸治疗都在抱残守缺地维系这个容器,以免它彻底散碎开来,而你的健康也就跟着流散。
那点醒悟渐渐清晰了:他们不是在自相残杀,他们是在借自相残杀而展示和炫耀这古典东方的、抽象的勇敢和义气。他们在拼杀中给对手的是尊重,还有信赖。某人刀失手落地,另一个等待他拾起。他们借这一切来展现他们的视死如归,像某些人展示财富,另一些人展示品格、天赋。他们以这番血换血、命换命的厮杀展示一个精神:死是可以非常壮丽的。
爱情的确是件苦事,是虐心,还有比虐心更苦的事吗?为其他事吃苦人们是不情愿的,只有为爱吃苦,人们都自讨苦吃,并享受吃苦。
女人一旦对男人动了怜爱就致命了。崇拜加上欣赏都不可怕,怕的就是前两者里再添出怜爱来。晚年时小菲想,她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这一刻看着欧阳萸走去的身影更动怜爱心。她在青年和中年时一直看不透这点,总认为她爱他风度、才华、相貌,崇拜他学问渊博,欣赏他愤世嫉俗。但她对自己真正悟透,要在白发丛生,撒谎撒得不错的时候。
活得透彻的老朴这时已搞清了许多事情:娶妻子那种女人是为别人娶的,和妻子的郎才女貌的幸福生活也是过给别人看的。光把日子过给人看的男人又傻又苦,和葡萄这样的女人闷头了自己的,才是真的幸福生活。可人只要有一点得势得意,马上就要把日子过给别人看。
在那艘远洋轮上,十七岁的克里斯突然懂了那一切。他看着阴暗早晨的海,几乎叹出声来:多么好的女人,诚心诚意得像脚下一抔土,任你踏,任你在上面打滚,任你耕耘它,犁翻它,在它上面播种收获。好在于她的低贱;任何自视高贵的女人身上的女性都干涸了。带着干涸死去的女性,她们对男人有的就剩下了伎俩;所有的诱惑都是人为的,非自然的。从这个时候起,女人便是陷阱,女人成了最功利的东西。克里斯在自己的社会中看到足够的女性,早已干涸的女性。这个海洋上的清晨他想,扶桑是个真正的最原本的女性。 那泥土般的真诚的女性。
她突然发现自己哑声地说起话来。模糊的字句从她的嘴唇间快速而火烫地往外喷,她自己都来不及抓住它们的意义。她在说疯话,说她什么也不要了,什么军装军籍名声性命,只要冬骏哥带她走。天下大的很,处处有浪迹天涯的有情者。
他似乎受了感动,垂着头,一副心碎模样。她的话越来越疯,说趁人们正熟睡,逃吧。
“别胡说!”他哑声制止她,“我们是革命军人!”
她一愣。罗密欧和朱丽叶不是革命军人,梁山伯与祝英台也不是。
她说那只有死了。
凶暴是会让人醉的,正如各种高尚情绪会让人醺醺然。
小菲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感觉:她永远脱离了那座阴暗下贱的小城。这里的一切都是快乐干净的。山里的风把雨的气味吹起来,跟小城那股贪嘴,懒惰,人欲的气味太不同了。山和山间大片红黑的云彩,使小菲突然想到,人是可以很博大的。
天下无非那么几个故事,男女们都在故事里,不知故事其实早就让古人演絮了,看絮了。
不懂得而同情比什么都可怕。
高一层的审美,正是审丑。“似乎有种苦痛在这怜爱里,似乎怜爱到了这种程度就成了苦痛了。”
小菲和女儿的关系也与跟她自己母亲一样,没有沟通却相互看透。假如那一半血脉不是来自欧阳萸呢?她和女儿会不会做一对温情母女?比如,那一半血脉是都汉的?也许会是一对家常母女,但她就不会那样永远好奇于女儿了。女儿的每一点成长、发育都在小菲心里引起一片迷幻:怎么会是这样呢?十足的一个欧阳萸表情,女性化之后怎么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呢?看那修长的手指,不强悍的肩膀,走路的姿态,尤其是读书的模样——怡然自得,读进去的是满心好滋味,由女孩子重现它,就有几分滑稽。她在研墨时一绺头发垂在额角,小菲想,太奇妙了!或许因为她在怀孕时心里不停地描摩复写欧阳萸的模样,印迹全落下来——小雪是女字号的欧阳萸。
妻子悄悄问:“他回来了吗?”丈夫于是明白了,她打听的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虽然她已经忘了他的名字叫陆焉识。“回来了。”丈夫悄悄地回答她。“还来得及吗?”妻子又问。“来得及的。他已经在路上了。”“哦。路很远的。”婉喻最后这句话是袒护她的焉识:就是焉识来不及赶到也不是他的错,是路太远。
还是那个晚上。她体内的痉挛一阵小于一阵。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裸露着。她想跳起来抓摊散一地的衣服,同时悟到:既然这里没有异性,她还有什么必要遮掩自己?接着一个相反的醒悟闪出:既然面对一个同性,她还有什么必要赤裸?赤裸是无意义、无价值的,是个乏味的重复。走进公共澡堂子,在成堆的同性肉体中,在那些肉体的公然和漠视中,她个体的赤裸化为乌有。她苦思一个同性的手凉飕飕地摸上来意为着什么。她苦思什么是讲个相同肉体厮磨的结果。没有结果。她对不再叫徐群山的年轻的脸啐了一口。
至多还有一个礼拜,他就会见到婉喻了。他要告诉她,老浪子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回来的。他是被你婉喻多年前的眼神勾引回来的。他太愚钝,那些眼神的骚情他用了这么多年才领略。他再不回来就太晚了,太老了。
老得爱不动了。
许多年后,七十岁的克里斯在老年性失眠的一个夜晚,又一次看见扶桑跪着的形象。扶桑仍穿那件浅红衫子,身材比他年轻时印象中的要小。她那跪着的宽恕是他风烛残年时最动人的。他一生没有宽恕太多人和事。他善于在别人和自己身上发现罪恶,到老,他悟到他正直的一生是被一个妓女宽恕下来的。他在那个失眠之夜更感到跪在遥远年代里、着浅红衫子的女子是那样不可忍受的楚楚动人。
这就是念痕。她的活力就在呛着你的时候体现出来。她用反问来应答,用抗议来同意,温顺中含有冲撞。念痕是一杆枪,按你的瞄准向前发射,同时会给你重重的一下后坐力。
对了,你的头发髻里还藏着克里斯的那颗金纽扣吗?你打算藏多久?随这些历史一块藏下去吗?
就像克里斯藏着你的那缕黑发。
那次你匆匆走下圣玛利教堂的台阶时,一个瘦高老人从你身边走上去。他一头灰白发让风吹得颇为荒凉。他就是老年的克里斯。你们谁也没认出谁来。
还有一次,你见路边停住的车里走出一对老夫妇和一个男青年。那青年让你感到极眼熟。你等他们全走过去才想起来,这男青年像你记忆中的克里斯。他也叫克里斯,承袭了父亲的名字。
就这样,偶尔地,却是注定地,你和克里斯从绝然不同的社会阶层走到一块,碰见了,再错过。谁也不朝谁多看一眼。
有时我心提到了喉咙口,因为你几乎要回头了,他也险些停住脚。结果还是错过。
极端的异国情调诱使少年的他往深层斟探她,结果他在多年后发现这竟是母性。那种古老的母性,早一期文明中所含有的母性。
他心目中的母性包含受难、宽恕,和对于自身毁灭的情愿。
母性是最高层的雌性,她敞开自己,让你掠夺和侵害;她没有排斥,不加取舍的胸怀是淫荡最优美的体现。六十岁的克里斯叼着烟斗,一动不动。就像他十四岁一动不动看着窗内。看着她怎样敞开自己,给人去毁去践踏。十多个人。还有更多。在她被毁尽的一瞬间,她直瞪瞪朝向他的眼里有什么在怒放。她的本性怒放了,倏然从被毁灭的自己、被践踏成土的自己跃然腾空,整场的毁灭带来的竟是这刹那间脱缰。
奔放的
奔放的
自由!
她竟借助那场毁灭在那一瞬释放了自己!
他们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种族带残酷色彩的勇敢和对于血的慷慨。他们还领略到一种东方式的雄性向往:那就是沙场之死。这死可以毫无意义,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辉煌的意义。刀光剑影,热血如浴,这死还要什么比它本身更壮丽的意义?
是的,自相残杀是他们的借口、假象。他们是在集体自杀,从某种角度来领悟。他们死给你看;死是最后一步,这一步都能走得这样从容,心甘情愿,它之前的许多步,如歧视、诋毁、驱赶、殴打,还值得提吗?
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死都能面对的,还有什么不可面对的?
在克里斯故世前,他想到了扶桑。他七十五岁了,那一缕黑头发还很年轻。他想到扶桑就那样剪开了他和她,她剪开一切感情爱恋的牵累。或许扶桑从爱情中受的痛苦比肉体上的任何痛苦都深。或许她意识到爱情是惟一的痛苦,是所有痛苦的源起。爱情是真正使她失去自由的东西。她肉体上那片无限的自由是被爱情侵扰了,于是她剪开了它,自己解放了自己。
我们同样聚向唐人区,在那里平息刚跨入异乡的惊魂。在那里找工作、找房子、找安慰,找个定定心的地方来完成从热土到冷土的过渡。我们同样挤住在窄小、失修的屋里,一群人分担房租,安全感便是一群人相等的不安,幸运感便是同伴们相等的不幸。然后,我们像你们的后代那样,开始向洋人的区域一步一探地突围。
你的卑贱,你民族和你本身被他的民族所公认的卑贱都不能使他勇敢起来了。
深秋的潮冷里,两具温暖的肉体抱在一起简直是求生必需。他在这场小别胜新婚的劲头上居然说出他平时会臭骂“什么鸟玩意儿”的话来——“我爱你”!他不止一次地说,说得多鹤都信了。多鹤从来没听过这句话,也不知道它是陈词滥调,她感动得快死了。
他紧紧抱住她。这是一个多圆满多丰满的回合。他歇下来,滑落到她侧边,下巴填满她的颈窝。
从追悼会回来,一连几天,只要小菲一想到都汉在临终的床上还命令部队去看她演戏,给小菲助威、捧场,她眼泪就止不住。欧阳萸这天晚上给她递了一块毛巾,说:“这一来,我也没人嫉妒了。”
她抬起泪眼,看他是想逗她乐,立刻吼叫起来:“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前世欠你的,都汉前世欠我的,我们都还了,你有良心吗?”她也不要逻辑了,她只管把满心委屈发出来,有一半为都汉发。
他怔了。因为他发现她是真舍不得那老头儿。假如他一生中曾嫉妒地作痛,那么就是此刻。
从那天她穿上那条深玫瑰红的连衣裙到现在,她已明白此生注定不能移情了。是悲剧是苦果,她都不可能从她对他的爱中分心。想分心是愚蠢的,报复到头是报复了她自己。陈益群不乏优秀之处,而她对欧阳萸的弱点都充满柔情。在他半人半鬼地从乡下回来时,她对他的爱又一次猛烈发作。她奇怪是什么让失意的欧阳萸如此动人。
他不在意十六岁的小罪犯张口就做他六十岁人的老子,反正许多晚辈都做过他“老子”。一场延绵三年的饥荒,他发现饿死的都是那些爱做人老子的人,都是些内火太重的人。
她觉得自己在张俭那里不光光是个老婆,她渐渐成了一个身份瞑目模糊的女人。好像所有女人的身份名目都糅合到了一块,落在她身上——姐、妹、妻、母,甚至祖母。所以对他的疼爱也是所有这些女人的。
亲人和亲人之间,不打不成交,打是疼骂是爱,事后把一切当成笑话,和解多么省事。
她不知是哭欧阳萸,还是哭自己。为了她爱他,他才爱她,为了这样的爱,她要他付出很多,她自己付出更多。已是越解越解不开的年岁,看看这个家,哪件东西不是你的骨肉?
你感到肉体在他的接触下敏感得发疼。那片任你沉浮的混沌没了,那片阔大的无意识潮一样退去。痛苦升上来。你不知这痛苦是什么,不知这痛苦便是代价,是对忠贞、对永久属于所付的代价。忠贞和永久头一次进入你内心,你却只觉它新鲜得不可忍受。
他伸出手,搂住了婉喻单薄的肩膀,那肩膀没有变过,跟四十多年前一样单薄,但似乎更知寒暖,更懂呼应,因此更美好。
她站起来从沙发上轻轻拿走她的包,没有惊动他,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光很曲折,是真的曲折了。
我吃了一惊,瞪着他。一时间,我想起天下所有少男少女的追逐嬉闹、拌嘴、娇嗔、无目的的在路上逛、啃冰糖葫芦。这一切他们有,我没有。我嫉妒王晓雪,我是嫉妒这些。我嫉妒这些我没真正尝过就要永远失去的东西
她步子蹦跳地上楼,一个念头闪来:人们照样要买韭黄、包春卷,可是三子没了。人们照样为一毛钱的韭黄和菜农调侃、杀价。三子永远也没了。
一个人的青春就是幸运,就是幸福,你可以跟一般学生一样,让考试和大学选择你,也可以跟一般学生不一样,让个人理想和喜好选择你。
当旧上海的浮华渐渐隐去,那些衣香鬓影随风散落,落在陆焉识破逼的羊毛大衣裳,落在他苍老的、弹钢琴的手指上,落在他带回上海的厚厚书信上……时光已逝,风韵不再,但岁月留在人身上的风度,将永远缅怀着那个年代。
为了她爱他,他才爱她,为了这样的爱,她要他付出很多,她自己付出更多。越解越解不开的年岁,看看这个家,哪件东西不是你的亲骨肉?
克里斯还想到自己的一生,被扶桑改变了的一生。他一生都在反对迫害华人,也反对华人间的相互残害。他成了个中国学者,他觉得扶桑在看他做这一切,不论她赞同还是反对,她总是在看着他的。
小穗子果然看到自己的所有筹码,又不响了。
她说:“我们还可以做好同志嘛。” 她怕疼似的微妙的一躲。他才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比任何绝情话都绝情。
她原不知愁,不知痛苦,总把今天痛苦推到明天痛苦的一个人,现在却推不掉。
他看着十七岁的自己像条垂死的鱼,在她宽容的网里挣扎。
你现在看他的眼睛。别再装着你看不出那蓝色中渐渐浮起的灵魂。这注定他和你之间不能再有痛快简单的男欢女爱。
我简直怀疑你们是存心不认出对方来。你在这时接过账单,付了钱,朝门口走去。你到门口时回头,他却给了你一个后脑勺。可你刚调脸,他又转头来看你。他看见的是你年迈的、蹒跚的背影。
那是一双又一双期盼干了的眼睛
在厌烦和压制的矛盾中,对她一笑。
朴同志在七十二岁时回想那一天,觉得是很好玩的一件事。当然,他不知道人都是这样,记不住羞辱;痛苦只有变成了滑稽荒唐的事才会给人记住。人要把他一生遭受的羞辱都记住的话,是活不长的。就好比朴同志,假如不具备人共有的那种不记仇的本事,朴同志回忆起来的场面,就不会像个闹剧戏台。人这个不记仇的本事其实是为自己好,对自己有利,不记得自己怎样地惨过,丢过丑,所以他才有脸见自己。有没有脸见人不重要,顶重要的是有没有脸面见自己。所以给害得最惨、受最多侮辱的人,最不记仇。朴同志给人叫了八年“反党老朴”,叫得他忘了自己真名,他也不记仇。到七十二岁想想,一切都很好玩。把痛苦、羞辱记成了好玩,那些真实发生过的场景场面当然是给他的记忆编排过的
他自言自语:又是监啸。他小时听老人们说过监啸,但他那时的老人也没和他解释。只说几百囚人其实已经灵魂出窍了。后来杀他们,杀的只是他们的肉身,他们的魂魄早飞走了,啸声是魂魄从阴界发出的。
葡萄心想,春喜有三条嗓门,一条是和众人说话的,那嗓门扬得高,打得远,就象他喉管通着电路,字儿一出来就是广播。第二条是和领导说话的,那条嗓门又亲又善,体已得很,也老实得很。第三条嗓门他用了和她葡萄说话,这嗓门他从十六岁到现在一直私下存着,不和她单独在一处,他不会使它。它有一点依小卖小,每句话都拖着委屈的尾音,又暗含一股横劲和憨态,是一个年轻男人在年长女人面前,认为自己该得宠又总得不到的嗓音。
婉喻自己认识到的哪一点寡趣乏味,不碍事啊,无伤大雅,他爱了她这个整体,就什么都是好的了。正因为她的寻常与安静,以及那点寡趣和乏味,她偶然的那些小水妖般的风情流盼才珍奇,才宛若神鬼附体。她其实是摸不着底的。他不知道她究竟可以疯成什么样,野成什么样,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活得透彻的老朴这时已搞清了许多事:娶妻子那种女人是为别人娶的,和妻子的郎才女貌的幸福生活也是过给别人看的。光把日子过给人看的男人又傻又苦,和葡萄这样的女人闷头乐自己的,才是真的幸福生活。可人只要有一点得势得意,马上就要把日子过给别人看。老朴此刻和葡萄把另一张床支起,他不敢担保万一自己走出眼下的落魄境遇,会不会又去为别人过日子。
婉喻颠三倒四的走样的记忆一方面由于她的记忆是主观的,因为她一厢情愿地去那样记忆事物,另一方面,因为就在她给我祖父写那封信的时候,她的失忆症已经开始。我不愿意叫它“老年痴呆症”,我觉得她的病和老年没有必然关系,似乎她宁可篡改记忆,最终把记忆变成了童话。谁也不能说满脑袋童话的人是老年痴呆。
他当然恨过她,恨得牙都咬碎了,用最过瘾的字眼骂过她 。不 知怎样,突然就不恨了。人办不到的,时间都办得到:时间在你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用了功夫 , 做了手脚 ,把恨一点一点从你心里搬走 ,让你某天夜里做了个美梦 ,梦是遗憾加指望 ,醒来他当然恨过她,恨得牙都咬碎了,用最过瘾的字眼骂过她 。不 知怎样,突然就不恨了。人办不到的,时间都办得到:时间在你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用了功夫 , 做了手脚 ,把恨一点一点从你心里搬走 ,让你某天夜里做了个美梦 ,梦是遗憾加指望 ,醒来便觉得那一场恨太可笑。
二十多岁一个中国男人,应该可以不动声色地防御,甚至进攻,不露痕迹地交换利益甚至勾当,只要不被抓住永远不算作弊。二十岁,他应该习惯了人的那种淡淡的无耻,把它当成是正常的人味。
冬天的布景仓库黯淡得任何物质都失去了阴影。她把灯线牵到合适的高度,让灯光忠实地将她的身形投射在一面粉墙的布景上。没有镜子,她只能用灯光投影来端详自己。她这样做已近一个月,眼看自己的身体细下去,轮廓清晰起来。又是苗条超拔的她了。每天半夜,她偷摸起床,偷摸地练习舞蹈。这时她从投影上看见舞蹈完全地回到了她身体上。所有的臃赘已被削去,她的意志如刀一般再次雕刻了她自身。她缓缓起舞,行了几步蛇步。粉墙上一条漫长冬眠后的春蛇在苏醒,舒展出新鲜和生命。
看信的时候,陆焉识发现冯婉瑜总是记住事情美好的那一半,或者说,同时发生于他们的事情,可以给看得美好,也可以给看得庸常。婉瑜在她的信里跟他重新过一遍那些日子,把它们过成了好日子。
徐群山拍一拍他身边的沙发,问她敢不敢坐到那里去。他在开她的玩笑,其实半点玩笑也没有。他拍沙发的邀请随意、自在、无所谓。好像说,你要真敢,那就是自找。
“你看,教我怎么办?我还是把你逗哭了” 他摇摇头,缩回手。
仍是那种充满爱怜的笑。“你这么小,让我怎么忍心接受你?……我只能等几年,等你长大些,那是你要是还爱我,还不嫌我老,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我想他同时也在等自己,等待他的体温,血性,情感都逐一回来。
焉识的脚步声被她从七上八下的众脚步声中分出来,渐渐地她就听不见其他脚步了,听见的就只有焉识那一双脚:提起、放下......脚步的合奏成了独奏。
老几的客套很严实,怎样也别想打破,钻空子,建立一点额外的体己的交情。
她想这是一族多么吵闹的人,他们花多少时间在吵闹上?他们不吵闹或许地板可以干净些,家具可以整齐些,衣服可以平展些。若少花些时间在吵闹上,他们也不必“凑合吃”“凑合穿”“凑合活着”了。
有一页,他写着在三十岁前,他要完成多少件事。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要旅行一万里、写一本书、种活一百棵树、办一个个人画展、乘一次飞机、谈一次恋爱。”
他活着就为干活干得漂亮,干一天漂亮活儿咬下一口馍味道美着呢。漂漂亮亮干一天活儿,装一袋烟抽,那可是美成了个小神仙。葡萄七岁就把二大当亲爹,二大动动眼动动手她都知道他想
她眯眯眼"活该"地看着老金笑。十来根火柴才点着那土炮一样斜出来的烟卷。
大太阳里看不见烟头上的火,也看不见什么烟,只见一丝丝影子缠绕在老金脸上。再就是烟臭。随着烟被烧短下去,臭浓上来。
那口池子也升起烟。烟里头,透明的空气变得弯弯曲曲。太阳给黑塑胶吸到水里,水便热了。都不到老金一杆烟工夫。
他的手掌碰到她的胴体,他的感觉又打了一下秋千。这回是下腹的深处。他存心让自己活受罪,让下腹深处荡起的秋千越悬越高,就越来越让他灵魂出窍。他觉得整个人都荡起秋千来。
梦境中的我是一个爱走路的人,喜欢找一条人迹罕至的漂亮马路,悠然地行走。走过斑斑树荫的时候,像是走过了自己心中明明灭灭的悲喜。
一个成功的女光棍儿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另一个女人控制。
仇恨是一种悲剧式的壮丽感情。它使人自我感觉正义、神圣、使命所驱。不是你咬我一口,我必定还你一牙的仇恨,那是低级的动物式仇恨。更高和纯的仇恨是与生命俱在的,它博大得可以没有具体敌对面。就像人的博大却无处施予的爱。这种最高的仇恨可以被许多年地封在那里,黑暗一片,人甚至从不意识到它的存在。而这片黑暗终于决口,淹没整个思维和理性时,人要做的,不再是有目的的毁坏;人是为了完成一次感情的壮举。
他们的亲近发展得比种一棵樱桃还慢。突然樱桃满树是花了,他才明白两人谁也没闲着,都在偷偷上肥浇水。花季是给天天来斗争他的人催来的。
作为炎黄子孙本身就有恶赌的潜伏期,大部分男人身心中都沉睡着一个赌徒,嗅到铜钱腥气,就会把那赌徒从千年百年的沉睡中唤醒。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件愁人的事,事不躲人,人躲事,能躲过去的事到末了都不是事。
人们这时发现葡萄这女子不是个正常人。她缺点什么。缺的那点东西非常非常重要。就是惧怕。这是个天生缺乏惧怕的女子。什么人缺乏惧怕呢?
尤其老金用绳子套马的时候(套马的汉子啊==),整个人跟着绳悠成一条弧线,好了得。没见过方圆几百里的马场哪个男人有这么凶的一手。
每个女人都因为一点不可告人的隐情加倍的给予丈夫激情和温存,每个幸福的丈夫都应该感谢那些暗中存在的对手,或实体或虚幻。每个牢固的家庭之所以牢固,是因为感情走私下的不断发生,良知和谎言的相互调剂,黑暗中永远存在的三角关系。
看不清她的脸,也能看出大事频出的时代他这总指挥的模样又给她注册到心里了,跟其他所有翻天覆地的大事一块儿,同样的了不得。
连兽类、畜类的母亲都有造物主给的这项特权,一旦嗅到天敌临近,它们无法保全犊子,就宁愿自己先咬死犊子。
这些东方人的勇猛使他们醒悟到一点什么。他们渐渐息声敛气,眼睛也不再狠狠张开了。
那点醒悟渐渐清晰了:他们不是在自相残杀,他们是在借自相残杀而展示和炫耀这古典东方的、抽象的勇敢和义气。他们在拼杀中给对手的是尊重,还有信赖。某人刀失手落地,另一个等待他拾起。他们借这一切来展现他们的视死如归,像某些人展示财富,另一些人展示品格、天赋。他们以这番血换血、命换命的厮杀展示一个精神:死是可以非常壮丽的。
“然后呢?”我笑着问。
“然后我们双方父母就开始拉扯亲家。”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处呗,要处得不坏,就结婚。”他仍笑着,眼却看向别处:“怎么办呢?穗子,我总得忘了你啊。”
他一扯衬衫,背上的那块浸了汗,再给太阳烘干,如同一张贴死的膏药,揭得"咝啦"一声,青烟也冒起了。口袋水倒干,池里的水涨上来。有大半池子。
二大原先想看看这个老朴。后来他心宽了,想人干嘛非得见个面才算认识呢?认识人不用见面,见了面的人也不一定认识。
如果到了一个遥远陌生的国度,还不去改变或者推翻自己的曾经,那这远走高飞还有什么飞头?
她叫老金一定把它敲下来,一死就敲,别给天葬师敲了去。老金找刀匠镶金牙。刀匠什么都能往刀上镶,也就按镶刀的法子把牙给镶上了。
“老陆,我是想过几次的。”徐大亨是指“死”。“有时候真不好熬。就要熬不过去了,一气之下就想自杀了拉倒了。不过又一想,再熬熬看,反正总可以晚一点杀自己的。有自杀垫底,什么都好熬了。不信你试试看,跟你自己说,反正总可以迟一点杀自己的嘛,一下子就海阔天宽了!”
珊珊看了她一眼,意思说她何苦弄出这么个暗示来。
徐群山。群众的群,祖国山河的山,他说。声音不壮,和他人一样,翩翩然的。
他了解葡萄,对于她什么哭都不难吃,就是亏难吃。
她追来做什么?来灭口?来灭那个巨大秘密的口?
有那种时候吧,你凝视的太久,目光如放出去的钓线,一时扯不动,收不回。目光已和眼睛脱离了关系,眼睛转移,目光自己却停留在那物体上。
父亲和母亲自相残杀了一辈子,就是因为他们不懂男女双方有时必须得饶人处时且饶人。
小菲深知女人是什么东西,都是天生的实务者,一务实就能消灭自己的柔情。
“你说怪不怪?在脑子里过电影顺序是倒的!最后才过到你小时候。不信你有机会试试!”
臂膀下面一片七十年代中国军人的面孔。那种面孔十年后可就看不到了。就是刹那间被世俗之外的某种东西所召唤的面孔。
整整一夏天,她躲起来不见他,赶着牛羊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牧。她知道他们永远合不到一起。他把她拉近,再把她推开。一次又一次这样干。他们之间隔着什么,她一眼望不穿。但她晓得,她的爱情是跪着的。任他折磨、驱使、奴役,用鞭子抽。他没有一刻不在嫌恶她。嫌恶跟爱搅得一团糟,你只想要其中一部分,不行,你都得拿去。甜的苦的你全得咽下。在接受他爱的同时,就得忍着痛,任他用小刀在心上一点点地割、划。怎么办呢,她在这种活受罪的感情里已陷得太深,妄想自拔。她坐在天和草地之间痴痴地想,天下要没这个人多好,这个人要不到这儿来多好。他来了,告诉她有种光明,有种被光明照亮的生活。他离间了她跟草原的亲密关系。使她渐渐叛离了她的血缘亲族。她不能安分了,跟着他,中了邪一样从他们的人中
天暗下来了。我也想歇下来,不阅读,不看英语,不作任何正儿八经的思考。想找谁聊聊天,想让谁用散淡的话题来按摩我紧张的抽了筋的思维。然而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在我需要别人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别人需要我的时候。日子真的很苦。
我可以永远吃苦,但我不可能永远年轻......
我可不是吹嘘我当年的英勇。找刺激想冒险是青春期一种必然心理状态,就好比情欲。冒险也是发泄情欲的一种方式,是一种雄性的方式。我坦率告诉你们吧,情欲是黑暗一团,你不知道自己在里面怎样碰撞、跌打、发脾气,总之想找个缺口,冲出来就完事。冒险就是一个缺口。在激情没找到正常渠道发泄之前,冒险就是一个精壮男子最理想的发情渠道。
我知道她从来未远离过我。帐篷门口,她常留下一摞牛粪或一袋糙米。有时我起来挤奶,发现牛的奶子空了,一桶奶已放在那里。这时,我就疯疯癫癫地四处找、喊。对着一片空虚大声忏悔,或像娘儿们那样抽泣不已。我知道她一定躲在哪里,虽然草地一览无余,但她有办法把自己完全藏匿,倔强地咬着嘴唇,不回应我的呼喊。她紧紧捂住耳朵,拼命地逃,要逃避我的召唤。她决不受我的骗,决不被我的痛悔打动,她,受够了。
有次问她的"庸俗"的定义何在,她说,假花固然是一种庸俗。但对我来说,庸俗是一个人开一辆豪华奔驰,但连买本书的钱也花不痛快。
每个女人,在我想象,她内心深处都沉睡着一条温柔,善良,自我牺牲的小人鱼。
绝不吃亏,决不让步,绝不牺牲自己,据说是强者的要素。
我从童年,少年,直到如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躲避做一个平凡的人。
她们的词典里早已没有“善良”这个词汇。若有,也伴有这样的定义:善良=愚蠢,软弱,人类前期文明遗留下的缺陷。
我说我们中国人买九角九半打的袜子与买九千九的貂皮大衣是毫不矛盾的呀,我们的节俭是为了豪华。
西方语言学家认为中国语言是视觉的,而其他语言都是听觉的。因此中国语言文字是人类语言发展的一个例外。汉字的意象性造成审美对象视觉上的快感其实是最强烈的。
我也想歇下来…然而我打消了这念头,因为在我需要别人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别人需要我的时候。日子真的是很苦。
那时她深藏一个梦想,
长大嫁个小连长,
在家多情如诗人,
在外勇猛如虎。
像老五这样的人,明知道他活不过30岁,那么身为父母应不应该提前终结他的生命,在他还感受不到痛苦的时候,就让他免于受苦。可能有人要说,人应该有选择自己是否要活下去的权利,而不是让别人替他决定。可襁褓中的婴儿又怎知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或者,它其实更想早点了断?让它活下去,实际上也是一种强制,因为并不一定是它自己的选择。然而生命终究是太复杂
我听了他的故事,觉得同胞压榨同胞是这故事中最黑暗的一部分。冒生命危险,背井离乡地出海打渔,九百块美金已经少得可怜,还要被层层盘剥?那部分忍心对同胞下手的人,以宣扬同胞的劳力不值钱、时间不值钱、生命不值钱为自豪,动不动还会慷慨地说:“中国有的是人!”
那时的丑,是彻头彻尾的丑,是宿命的丑。那丑丑得多么悲惨,因为它绝对没任何专机和选择地丑着。它只得那样丑着,否则就什么都不存在了。丑是惟一证实他存在的质地
珊珊已完全不是徐群山了。头发还是短的,衣服还是沉暗,还是那样略带嫌恶地一笑,却连半点徐群山的影子也没了。
机会、勇气、动机合而为一的时刻不多,它们的合一只能有赖于人的不成熟。
钱和时间在这年头都极不禁花,但钱好歹还能储蓄。有时我甚至想,失眠就让它失吧,不必花许多时间跑卫生所,花许多时间说服医生开给我大剂量的安眠药。把失眠的时间用来读书没准倒读出个学者来了。但别人不同意,我的亲友和一切人都不能允许这个人在人人皆睡的时间独她醒着,所以我还是去睡。先是仔细地睡,再是努力地睡,最后是歇斯底里地睡,直睡到倦意全无,大汗淋漓。一次最长的失眠是三十四个通宵,当我硬撑着坐到稿纸前时,不得不承认脑子已接近一个白痴。这时,眼泪哗哗地在我脸上流,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非但不能做一个成功的作家,我恐怕连个正常的人都算不上了。
她,我是需要。哪个男人不知道什么叫“需要”?女人也会“需要”。“需要”谁都懂,都明白,可谁都没认识过它。“需要”就是根本,就是生,是死的对立。硬把“需要”说成爱情,那是你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