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散文精选|韩寒散文精选
日期:2020年06月08日 分类:经典语录
韩寒,1982年9月23日出生于上海市金山区亭林镇,中国作家、导演、职业赛车手。一个健康、开放、有创意的社会,里面应该产生不同年龄、不同形式的韩寒。韩寒的出现是好事,带来了新的气息、新的思维和新的表达方式。下面是 为大家整理的韩寒散文精选,供大家参考。
韩寒散文精选
永远的远方
“远方”这个概念是相对的,现实的人往往把相对于自己的居所而言的另一个城市称为远方。于是,我们看多了诸如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的小说,那叫逃向远方,管他两个城市相距多远,哪怕坐火车过去票价都超不过五块钱。我一向认为,这些人没有远方概念,就算是上趟厕所也够去一回远方。另一种人是不现实的,从南沙群岛到漠河不能算去远方,但从漠河到赤塔就算去一趟远方了。这类人的远方概念是以国家而论的,在国境线上跳一个来回就算是打远方回来了。
我认为,远方应该是距离上的。这个认为很废话。距离很能吸引人。别以为只有诗人歌手才会去远方流浪,其实每个人都向往远方。惟一不同的是,有的人只向往而不往,有的人向往而往。
在今天的《南方周末》上看到一篇关于远方的文章,写得并不怎么样,文笔软得像块水豆腐,文章散得像碗豆腐花。但就是这篇小豆腐块,让我有了写篇大豆腐块的欲望。
我向来很欣赏那些背起背包去远方的人。今年第2期的《视野》摘了《现代女报》上的一篇《野鸭与IBM》,看了颇有感触。
IBM的创始人华特生的儿子小华特生,常常给员工讲这么一个故事:一个酷爱自然的人每年秋天都要去看野鸭南飞的景观。有一年,他大发慈悲,带了一大袋饲料,到那里的池塘边去喂养野鸭子。过了几天,有些野鸭贪吃不再大老远地南飞了。三四年后,它们长得肥肥的,再也飞不起来了。
讲完这个故事,小华特生说,人们很容易驯服野鸭,让它们哪里都去不成,但要把它们再驯养成野鸭就困难了。
小华特生把这个故事翻来覆去地在公司里讲,他希望员工能理会其中的含义:“超出常规的人也有价值。”
有一次,一位员工对小华特生说:先生,你不要忘了,野鸭也是列成方阵飞的。
小华特生说:当然,野鸭也是有约束力的,得朝一个方向飞。
这也许是IBM企业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坦白说,这篇小文字是失败的,由野鸭而得到的含义“超出常规的人也有价值”,牵强得一塌糊涂,莫名其妙。但是,野鸭的故事却很有意义。许多看似一天到晚去远方的人,其实是缺少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不过,文中有句话算是说对了:“超出常规的人也有价值。”一个人如果活得像块方糖一样呆板方正,那么他的价值还没有一块方糖大,方糖可以让水变甜而他不能,更何况方糖还有棱角而他没有。荒唐。
前些日子在网上读到苏童的短篇小说《一个朋友在路上》。这是近一年来惟一一篇让我读了两遍的小说。回来后,一直跟斜上铺的“蚊子”说起,说得“蚊子”春心荡漾。“蚊子”挺喜欢雪,所以追问一张去吉林的火车票要多少钱。我问他要坐的还是卧的,坐的便宜,卧的贵。“蚊子”挑了硬座,我说那便宜,两百块钱不到,只不过从上海坐到吉林恐怕已成冰雕了。于是“蚊子”挑了卧的,开始选硬卧,但望字生义,以为硬卧就像农村死了人躺在门板上一样,又改选软卧。可一打听价钱,知道自己是有去无回,便挥挥手说:“算了,不去了,等工作了再说。”我知道等“蚊子”工作了以后定会诸事烦身,再为自己找理由推托。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想去远方的人去不了远方的原因。但去不了也好,可以让远方永远在心里保持神秘感。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想去远方的原因。
韩寒散文精选
我所理解的生活
生活不是攀爬高山,也不是深潜海沟,它只是在一张标配的床上睡出你的身形。我也不觉得留有遗憾是一种缺憾美,相比之下,干砸了倒是一种美。我喜欢的事情远不止写点东西和赛车,我还做很多事,有些做得不够好,有些做得很失败。和朋友聊天时,我直接告诉他们,这事我特喜欢,也干过,但我真的不适合,丢人了。
我最讨厌听见有人这么说:要是我去干这事,一定比某某某干得好。你在台面上看见我成功一次,而我在台面下已干砸十次,那又如何?我又没死,不停地干就行了,但人们只会记住你成功的那一次。
我所理解的生活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我曾经在快餐店看上一个姑娘,犹豫5分钟,没敢去和人家说话,结果人家走了,我到现在都很遗憾。在那一刻,我就是白痴,我去了又如何?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他男朋友从厕所里出来。哪天若要死了,遗憾这事没干、那事没干,还不如自吹这事干成了、自嘲那事干砸了。
我现在干的事足够多,陪伴家人和孩子,每年比赛近20场,又开始写新的小说和游记,除了偶尔进摄影棚拍杂志封面,其他时间真没有精力来捯饬自己,更没心思去考虑什么形象和定位的问题。觉得我形象欠佳的,挪步就是,我只负责制造作品,不负责用户体验,也没有售后服务,更不会根据大家的口味来改进。你若喜欢,便是晴天;你若讨厌,也是晴天。
韩寒散文精选
常坐久安,无关快慢
我被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写作和赛车两个工种看着截然不同,你是如何平衡的?我一般都这么回答:还好,都要坐着。有一个记者明显没有领会到要点,回去发了一篇稿子,说这两个职业都要坐着,这说明,只要坐着就有可能做成。
我很敬佩他自圆其说的本领,但毫无疑问,他是对的。虽然这世界是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且他人的苛责和嫉恨往往不是因为你做得太少而是因为你做得太多,但这不妨碍你做得更多。多错一些又如何,我每一场拉力赛都会犯大概一百个错误,一百个弯道中我有五十个会后悔,因为过去以后才知道,还能以更快的速度进弯。那又怎么样,只要是人类,大家都是这样比赛的,但这并不妨碍我赢,因为对手往往会错更多。当然,很多时候我也会输,那时要做的很简单,学着赢的人怎么开车,而不是去问观众。
这就是竞技体育教给我的。从十几年前,我的生活里就没有了教师这个概念。有朋友说,生活是你的老师。这是扯淡,因为生活这个词太大了,“生活是你的××”,这是个永远正确的句式。永远正确就是无意义,百搭就是白搭。那些冷冰冰的钢铁让我的生活变得繁忙,无暇去抑郁,无暇去附庸风雅。我是一个害怕飞行和痛恨早起的人,只有这堆机械组成的钢铁能让我飞个老远,起个大早,那堆钢铁不光是我的热爱,还是我的教师。
我的这个职业告诉我很多在写作生涯里无法学到的,比如你开得越拼命,往往圈速会越慢;比如预热几分钟比磨合几个月更重要;比如观众只记得第一名和撞车的;比如只要没结束,什么都有可能;比如你觉得自己很强,你就会很强,但你永远没有你觉得的那么强,反之也是。朋友问我,你老说你小时候就喜欢赛车,你小时候是不是只喜欢这个?我说不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可多了,可等我长大了,我只记得这个。我曾经写过一次刊首语,里面有一句:我们总是要怀有理想的,无论多少的现实、多少的打击、多少的嘲讽都改变不了。世界是这样现实,但我们都拥有处置自己的权利,愿这个东西化为蛛网的时候,你还能回忆起自己当年冒险的旅程。
我一直觉得,每一次冒险都是平静生活的基石,常做着才能长坐着。